白求恩是我生平所认识的、最使我感奋的人物。初识他时,我还只十七岁,因在某文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短篇小说,他打电话夸奖我,便去看他。这以后,他不断鼓励我,经常邀我去他蒙特利尔的住所涉足当地艺术界名人的聚会。1937年西班牙反法西斯战争期间,他竟不嫌我年轻,委我任新成立的西班牙加拿大输血站的政治协理员。
可惜的是,我却不如他期望的那么成熟,实在胜任不了当年在马德里的艰难岁月中他深为倚重的顾问与助手之责。我们相处挺热和,但也不免时有争执,结果无非重归于好,付之一笑就是了。
白求恩最喜欢为人富于个性,敏于机智,最讨厌那班只顾掇拾权威词语、从不独立思考之辈。更有一种好为长官的人物,他总要嘲弄一番,引以为乐。
他的业绩俱在:肺结核外科手术;西班牙的输血工作;在中国的医道;自我牺牲的模范作用;他诲人之勤,爱人之切,自不待言。但我们也应该看到他自有其不小的缺点,这就是工作时劳逸失调,因此休息睡眠总是不足,经常操劳过度,终于戕害了健康。倘若他今天还在,是不会希望我们忽略他的短处的,他会要我们从中汲取教训。
他教我的东西可多了:在蒙特利尔和西班牙时,他曾给我开过应读书目,指点我浏览谁家的绘画,谁家的雕塑,何处的建筑杰作。他教我做菜,教我调制色拉凉菜的美味浇头。他同我品评家具、衣着式样;他以十分积极的态度对我写的新闻报道和短篇小说提出意见。总之,我的教育,受惠于他者多矣。
1937年秋,西班牙政府军撤退之际,我在布鲁奈特为坦克所伤,终于下火线返国。他一连几星期为我治疗,确信我会伤愈康复。多亏他的悉心照料,果然平安无事。
这时,他开始谈起他想去中国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战争效力;埃德加•斯诺的著作给他的影响极大。
这里也许可以添叙一点涉及他友人弗朗西丝的辛酸往事,这样,对他的私史可了解得更全面些。他俩确是深深相爱的,但又无法好好地在一起生活。我们从白求恩的遗书中还可以感到他对她的一种眷恋之情呢。
若他今天还在,是会以新中国为豪的,然而他也会经常提醒中国朋友,千万别忘了他们昔日为之苦斗,为之舍身赴义的新世界,这个世界及今仍然有待于从贪婪、剥削和少数特权辈的桎梏下解放出来。
白求恩将在世人的永怀之中,不只因为他是为大众服务而献身的伟大英雄,也因为他曾孜孜渴求而无所畏惧地去探索真理——探索关于他本人,以及关于世界的种种真理。
我爱他,如儿子之爱父亲。我更爱他之为大众景仰的榜样。
(本文作者是加拿大作家、白求恩传记体小说《手术刀就是武器》的作者之一。该书自1952年出版以来,已译成包括中文在内的二十种文字,发行世界各国。)